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◇ 第32章 再撐傘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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◇ 第32章 再撐傘

束之在小區門口站了很久,也混混亂亂地想了很多。

想周庭光對他那麽客氣是不是因為要和別的人訂婚了,想那個訂婚的對象是不是和周庭光一樣家境優渥,想他今天沖動莽撞地來這裏是不是很不合時宜……

想到最後,也沒有勇氣去做些其他的——換做以前的他是不會這樣的。

真是奇怪,什麽都沒得到過、還不那麽親近的時候,束之總是有很多莽撞的勇氣,可共有的記憶越來越多,人也越來越膽怯與患得患失,哪怕如今完全失去,也還是找不回當時的那種無畏。

又或許是還沒徹底舍下,所以還是不敢。

等今日那場預演排練了很久的大雨終於落下的時候,束之才發覺自己已經在這裏站了有幾個小時了。

而這不過才幾分鐘沒反應過來,他就渾身被淋了個濕透。

四月的港灣不冷,可落下的雨滴還是帶著涼,衣物被打濕貼在身上,黏膩的寒氣順勢鉆入皮膚,讓整個身體都開始控制不住地微微顫抖。

“真倒黴啊。”抱著雙臂打了個噴嚏,束之知道自己得回去了,如果這時生病,後續的電影節會比較麻煩。

但其實還有些依依不舍,好不容易鼓起勇氣來了這裏,竟然連面也沒見到,如果錯過這次,也不知道還沒有下一次機會。

想著這些,他又忍不住偏頭往小區大門處看去。

盯了一會兒,正準備收回眼神的時候,卻在內裏的小道上模模糊糊地看見一個身影,有些昏黃的路燈透過如麻的雨絲加蓋在那人的傘上,讓他身型清晰,臉卻在傘下變得越發模糊。

相似的畫面開始刺激記憶,束之不可控地走神,恍惚間想起兩年前的某個雨夜。

是不一樣的傘,是一樣的人。

其實他是沒底氣來見這個人的,但等他意識到不對想逃的時候,已經遲了。

周庭光從小區外的垃圾桶旁繞道朝他走來,藏在傘下的臉隨著距離的漸進而逐漸變得清晰,最後停在距離他只有一步遠的地方。

束之在雨中,周庭光在傘下,他們如此對視著。

大概這樣僵持了幾十秒,束之才準備開口,可幾乎是和周庭光異口同聲。

“聽說你要訂婚了?”

“你來這裏是做什麽呢?”

周庭光一頓,“你聽誰說的,阿輝?”

束之不打算出賣好心告知的李施曼,於是選擇沈默,並等待周庭光回答。

然而周庭光似乎並不打算揭曉謎底,他只是用一種非常平靜的語氣接著剛剛的話繼續問:“大半夜地出現在我的小區門口,下雨了也不躲,是想用這樣的方式向我道歉,然後讓我原諒你嗎?”

周庭光還是沒有叫他的名字,而且從前也沒說過這樣尖銳的話。

直到這個時候,束之才真正對面前的人產生了一種闊別未見後的生疏。

本來也是,沒有什麽是永恒不變的,一切都在流逝,旁的人早已邁入到了生活的下一個維度,只有束之將自己禁錮在了時間的長河中不敢回頭、不願往前走。

“我是應該要向你道歉。”束之努力地揚起嘴角,盡量讓表情禮貌且好看些。“當時……”

他的話還沒說完,就被周庭光給打斷,“沒關系,我現在原諒你了,然後你打算怎麽做呢?”

束之眨了眨眼,覺得自己破爛的身體好像漏了雨進去,一顆緩慢跳動的心臟被泡得愈發沈重,呼吸也變得有些艱難。

“沒有什麽打算。”他變得有些自暴自棄,“不過你如果希望我做些什麽贖罪的話,都可以,我都願意做。”

好似覺得他的話很荒謬,周庭光很輕地笑了下,但眼裏沒什麽笑意,而且也沒再接著他的話說下去。

“束之。”

時隔兩年,周庭光終於又再叫了他的名字,雖然全名全姓。

不過接下來他又說:“照片還留著嗎?”

“什麽?”束之沒反應過來。

“當年,你說過的留下來的證據,拿來要求我的那些。”

經此提醒,束之才回憶起自己從前原來犯下過這樣的罪、做過這樣不道德的事情——在世間所有接近周庭光的選項中,他選擇了最壞的那一個。真是糟糕。

“應該刪了吧。”束之回答他,然後又忍不住開口為自己辯解了幾句。“其實我也不是那麽忘恩負義的人,你給我的幫助,我都還是記得的,我不會拿那些東西來攻擊你的,你放心。”

“是嗎?”周庭光微微俯身,看向束之的琥珀色的瞳孔中匯著讓人不敢直視的光。“既然這麽感謝我,又為什麽不信任我?”

“我沒……”

對於周庭光無端端的指控,束之驚愕不已,可卻沒得到解釋的機會。

“不用再說。”

仿佛耗盡掉了今日所有的耐心,周庭光直起身子往後退了半步,但不小心移出了傘的保護範圍,半個肩膀都被雨水打濕。

可落下的雨卻沒再將他打濕,濕透的衣物在體溫的感染下變得幹燥些許。

“我問過你很多次,但你都選擇閉口不提,那現在就更沒有再說的必要了,你不想要的東西,我也沒理由強加給你。”周庭光或許是有些不耐地說。

他話音甫一落下,不遠的地方就時機正好地出現了一臺車,慘白的遠光燈打在兩人的身上,車輛越靠越近,而後正正好好停在離束之一步遠的地方。

束之一怔,倏地看向周庭光。

周庭光面上的表情很淡,連禮貌性的笑都沒再掛。

和束之對視上後,他很平靜地吐出兩個字,“再見。”

在他們分別的數不清的第幾個夜晚,周庭光頭一次沒和束之說晚安。-

束之不知道怎麽去到的小區,也不知道怎麽離開的小區,他的腦袋混混沌沌,難以給這兩段路編排出一個附著著清醒思考的完整過程。

兀自坐在床上發了會兒呆,束之突然想起周庭光說的那幾句話,於是趕忙起身打開行李箱,從角落裏翻出了兩年前的那部手機。

開裂破碎的屏幕也還沒有換,過時的系統和處理器讓開機變得卡頓,不管從哪個方面來說,這都是非常沒有收藏價值的一個東西,但它或許可以被稱作是某些具有價值的東西的容器,因而得以被保留到現在。

他熟稔地輸入密碼打開私密相冊,去翻那些用來威脅周庭光的證據、接近周庭光的底氣。

說“那些”其實也不準確,因為就只有一張照片——昏黃床燈下,周庭光熟睡的側臉。-

束之實在不是很忙,所以第二天便聯系了李施曼去看小雨。

小雨在灣區關外的一家高檔療養院,地理位置比較偏遠,是尋常人不會偶然路過的地址,李施曼帶著他開了很久的車才到。

但推門進病房的時候,床是空著的,裏面並沒有人。

“可能出去曬太陽了,我去找一下她。”李施曼說著,又從口袋裏掏出了手機,“昨晚通宵給你整理了一下資料,關於兩年前的那件事情,你想看就看下,不想看也無所謂,看你自己。”

束之的手機振動一聲,她就退出了病房。

即使不打算做些什麽,可他還是對兩年前的事情抱有好奇心的,畢竟就束之現在再去回憶,也照舊覺得那一切都太過突然和混亂,像是末流懸疑編劇寫出的爛俗劇本,為了制造故事的高潮,強行制造出突兀的戲劇沖突。

於是他掃視一圈周圍,隨後拉了一張病床旁的凳子坐下,開始翻閱李施曼發給他的文件。

李施曼是個絕對有條理的人,用十分清晰的序號羅列出了事件的疑點二三,並且幾乎不帶什麽個人情緒色彩在其中,那些束之說過的、沒說的,都被她給查了出來。

但有更多,是束之不知道的。

在他的視角當中,事件的起因經過結果很簡單——因為小雨被劇組暴力欺壓,他不自量力地想要去幫忙,而在試圖私下和小雨的頂頭上司聯系取回她被壓著的身份證件、往年工資、被虐照片的時候,某些不知名的大人物突然下場,在還沒有展露任何身份信息的時候就聯系聯系上束之,威脅般地發送給了他那些腌臜的照片和“證據”。

並且提出了一個額外的要求:不允許他告知周庭光,以及遠離周庭光。

束之早習慣了黑料滿身的生活,卻不希望小雨狼狽的照片被洩露出去,不希望她在遭受精神暴力、身體暴力之後再被言語暴力。

畢竟忽略網上的聲音很簡單,忽略現實的視線和議論卻很難。

或許是個人英雄主義在作祟,對於這個擺在面前的電車難題,他最終還是天真地選擇了小雨,而且小雨是那樣絕望,她滿身都是傷、滿身都是傷。

看到那時的她,束之仿佛看見了從前的自己。

當他被摁在廁所的角落拍下滿身淤青照片的時候、被無數人罵人盡可夫俵子的時候、被掐著脖子灌酒的時候,也是在希望有人能救自己的。

也是那樣天真地希望著的。

當時束之以為那些神秘人都是小雨制片組上司的人脈,額外的要求也不過是怕周庭光會插手,並未想太多。

可李施曼的這份文件卻給了他另外一個導向結果。

“是我的錯,是我的錯……”束之倏地站起身,近乎失神地呢喃,耳朵在嗡鳴、內心在震蕩。“原來一切都是因為我……”

他自以為慷慨地“原諒”了小雨兩年,但沒想到真正造成這一切的導火索其實是他,而小雨才是最無辜的那一個,無端端地被他連累丟了工作、受了傷,還因為行動不便險些喪生在了那一場意外當中,直到現在還需要不間斷地接受心理輔導。

忽地,他想起了在福利院的時候得到過的評價,曾經他拼命想要甩掉,如今看來卻很有道理——他確實是個連累別人的喪門星,確實一直一直在給無關的人帶去麻煩。

束之雙腿發軟一個趔趄,卻被身旁的椅子絆倒在地,又實在沒有再起來的力氣,便只能趴伏在病床上。

所以為什麽連凳子的擺放都不能順他的心意?為什麽?

他在疑惑、他在質問,眼淚卻不受控地從眼眶當中滑落,一滴接著一滴、一串連成一串,最後歇斯底裏地嚎啕起來。

這個世界,真糟糕啊。

他活在這個世界上,真糟糕啊。

“阿之?”

也不知哭了多久,病房半闔著的門突然被敲響,李施曼的聲音傳進來,卻沒有把門給推開。

或許是下意識的反應,束之在一瞬間收了聲。

他手緊握著,指甲嵌入到肉中,以疼痛來制止自己的哽咽,又在最快的時間內平覆好自己的心情,而後,他用被自己掐到發紅的掌心用力抹去臉上的淚。

“請進。”

李施曼推門進了病房,手下推著束之兩年沒見過的小雨。

【作者有話說】

這裏要備註一下:小雨受到的暴力不包含性暴力,我不習慣給任何一個角色添加上這樣的經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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